吐蕃一石三鸟求和策资治通鉴卷二三二之十 [复制链接]

当初，吐蕃尚结赞在得到唐朝的盐州和夏州后，分别留下一千余人戍守城池，自己则率大*退至鸣沙县驻屯。后来由冬入春后，羊马大量死去，粮食运输也供应不上，又听说李晟攻克了摧沙堡，马燧和浑瑊等人各自起兵亲赴鸣沙，尚结赞为此大为恐惧，于是屡次派使者求和。唐德宗一直没有答应，尚结赞便转而派使者以谦辞厚礼向马燧求和，并提出愿意遵守清水会盟之约，向唐朝归还他们所侵夺的土地。吐蕃的使者在道路上前后相继，马燧相信了尚结赞的话，率*留在石州，不再继续渡*河，还替尚结赞向朝廷建言。

李晟说：“戎狄之人不讲信用，不如进攻更好。（戎狄无信，不如击之。）”韩游瓌也说：“吐蕃国力削弱之时就请和，国力强盛之时候就侵扰，现在他们一方面深入塞内，一方面却请求会盟，这其中一定有诈!（吐蕃弱则求盟，强则入寇，今深入塞内而求盟，此必诈也!）”韩滉说：“如今两河一带已经没有祸乱了，假如在原州、鄯州、洮州、渭州四处筑城，命李晟、刘玄佐等率十万人马戍守，这样河湟地区的二十多个州就可以收复了。他们所需粮食辎重，我可以主持办理。（今两河无虞，若城原、鄯、洮、谓四州，使李晟，刘玄佐之徒将十万众戍之，河、湟二士馀州可复也。其资粮之费，臣请主办。）”几位重臣意见一致，唐德宗就没有听从马燧的意见，还催促他赶紧进*。马燧又请求和吐蕃国使者论颊热一同入朝讨论和亲之事，这时韩滉恰好去世，马燧、张延赏两人都和李晟有嫌隙，他们准备反对李晟的计划，便坚持说和亲对国家更为有利。唐德宗自己也因为痛恨回纥人，所以想和吐蕃和好，以便集中力量征讨回纥。他见马燧、张延赏二人坚持和亲之意，正符合自己的意愿，于是便拿定了主意要和吐蕃和好。

辛亥(二十七日)，马燧到达帝都。马燧回到朝廷后，各*都紧闭营门，不再和吐蕃交战。尚结赞乘机急忙从鸣沙率*回撤，他的*队缺少马匹，许多人只好徒步而行。

崔澣见到尚结赞，责备他背弃盟约。尚结赞说：“我们吐蕃人打败了朱泚，因为没有得到赏赐，所以便来了，各州各自据城防守，我们没有途径提出要求。盐州和夏州的守城将领把城池交给我们以后便逃走了，这也不是我们用武力攻下来的。现在您来了，准备履行前言，重结旧好，这正是我们吐蕃人的愿望啊。如今吐蕃国将相以下官员来的有二十一人，浑侍中曾经和他们一起讨伐过朱泚，我们知道浑侍中为人忠信。灵州节度使杜希全、泾原节度使李观有信义、又厚道的名声闻名于异国，请让他们来主持会盟吧。（吐蕃破朱泚，未获赏，是以来，而诸州各城守，无由自达。盐、夏守将以城授我而遁，非我取之也。今明公来，欲践修旧好，固吐蕃之愿也。今吐蕃将相以下来者二十一人，浑侍中尝与之共事，知其忠信。灵州节度使杜希全、泾原节度使李观皆信厚闻于异域，请使之主盟。）”

夏四月丙寅(十二日)，崔澣回到长安。辛未(十七日)，唐德宗任命崔澣为鸿胪卿，让他再次前往吐蕃，让他对尚结赞说：“杜希全负责防守灵州，没法离开本州疆境，李观已经改任他职，现在我们派浑瑊到清水和你们会盟。（希全守灵，不可出境，李观已改官，今遣浑瑊盟于清水。）”并让吐蕃先归还盐州、夏州两地。五月甲申(初一)，浑瑊从咸阳入京朝见，唐德宗正式任命他为清水会盟使。戊子(初五)，德宗任命兵部尚书崔汉衡为清水会盟副使，司封员外郎郑叔矩为判官，特进宋奉朝为都监。己丑(初六)，浑瑊率二万余人前往会盟地点。

乙巳(二十二日)，尚结赞派遣他的下属论泣赞前来说：“清水不是吉祥的地方，请在原州的土梨树会盟。会盟以后，便归还盐、夏二州。（清水非吉地，请盟于原州之土梨树;既盟而归盐、夏二州。）”德宗一概答应下来。神策*将领马有麟上奏说：“土梨树多半是险阻之地，恐怕吐蕃会设下埋伏的兵马，不如在平凉川会盟，那里地势平坦。（土梨树多阻险，恐吐蕃设伏兵，不如平凉川坦夷。）”当时，论泣赞已经回去，丁未(二十四日)，德宗派遣使者追赶论泣赞，告诉他这一决定。

浑瑊从长安出发时，李晟深切地告诫他在会盟时不可不严加防备。张延赏对唐德宗说：“李晟不希望会盟成功，所以他才告诫浑瑊要严加防备。但如果咱们对吐蕃怀疑，吐蕃也就会对咱们怀疑，两相怀疑这会盟还怎么能够成功呢!（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唐德宗觉得张延赏的话很对，就传召浑瑊，告诫他对吐蕃要有诚意，不要自怀疑忌而拒绝了吐蕃的真情。

浑瑊到了会盟地后向朝廷上奏，说已与吐蕃人商定在辛未(十九日)正式会盟。张延赏招来百官，把浑瑊的表章拿给大家看，他说：“李太尉说咱们和吐蕃人的和好不能成功，大家看这就是浑侍中的表章，会盟的日期都已经确定了。（李太尉谓吐蕃和好必不成，此浑侍中表也，盟日定矣。）”李晟听说后，流着眼泪对亲近的人说：“我生长在西部边疆，十分熟悉吐蕃的情况，所以我才上阐明我的意见，目的只是不愿意让朝廷遭受吐蕃人的侮辱罢了!（吾生长西陲，备谙虏情，所以论奏，但耻朝廷为犬戎所侮耳!）”

一开始，唐德宗命骆元光驻扎在潘原，韩游瓌驻扎在洛口，以此来支援浑瑊。骆元光对浑瑊说：“潘原距离会盟地点将近七十里，倘若大人发生了意外，我哪里能够知道呢!请允许我和您一起去吧。（潘原距盟所且七十里，公有急，元光何从知之！请与公俱。）”浑瑊以诏书之意坚决不同意。骆元光不肯听命，他挨着浑瑊的营地扎下营来，营地距离会盟地点有三十多里。骆元光将营地外围的壕沟挖得很深，栅栏扎得很牢，而浑瑊的壕沟和栅栏却很随意，人能够轻易地跨过去。骆元光在营地西边设下伏兵，韩游瓌也派了五百骑兵在骆元光大营旁埋伏下来，他说：“如果发生变故，你们便向西直奔柏泉，以分散吐蕃之兵势。（若有变，则汝曹西趣柏泉以分其势。）”

尚结赞和浑瑊约好，双方各自派甲士三千人，排列在坛场的东西两侧，再带着常服的将士四百人到坛场下面。辛未(十九日)，将要会盟时，尚结赞又要求双方各自派出流动巡逻的骑兵几十人，互相检查对方的行动，浑瑊完全答应了他的要求。吐蕃偷偷将数万精锐骑兵埋伏在坛场西侧，他们巡逻的骑兵在唐*中穿进穿出，毫不受阻。而唐*的骑兵只要一进入吐蕃*中，就被拿下。浑瑊等人一直都没有觉察，他走入帐中去更换礼服。吐蕃人擂鼓三声，大声呼喊着赶上前来，在帐中杀死了宋奉朝等人。浑瑊见情况有变，急忙从帐后逃了出来，找了匹别人的马骑了上去，伏在马背上，一边跑一边给马戴嚼子，奔跑了十几里地嚼子才戴到马嘴上。也正是他弯着腰骑着，所以乱箭从他背上掠过去，他却没有受伤。唐*将士一片混乱，纷纷向东逃去。吐蕃人纵兵追击，将唐*杀的杀，捉的捉，被杀的前后有数百人，被捉的有一千多人，崔汉衡也被吐蕃骑兵抓住了。浑瑊赶到他的营地时，见营中的将士们都已逃跑，营中空了。骆元光这时出动伏兵，结成阵列，吐蕃追赶而来的骑兵只好瞠目而视。浑瑊进入骆元光的营中，吐蕃追击的骑兵回头看见邠宁*向西奔去，于是就回去了。骆元光以自己*中的辎重资助浑瑊，和浑瑊一起招集逃散的士兵，率*整队而回。

这一天唐德宗上朝，他对宰相们说：“今天咱们和吐蕃讲和停战，这是国家的福气啊!（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马燧也在一旁附和。柳浑却说：“吐蕃人豺狼成性，不是靠会盟立誓可以约束得住的。今天的事情，我私下里总是很担心!（戎狄，豺狼也，非盟誓可结。今日之事，臣窃忧之!）”李晟也说：“确实和柳浑所说的那样。（诚如浑言。）”唐德宗听李晟这么一说，变色道：“柳浑不过是一个书生，不晓得边疆大计；你竟然也说这种话吗!（柳浑书生，不知边计;大臣亦为此言邪!）”大家赶紧伏地叩头请罪，于是朝会早早结束。

当天傍晚，韩游瓌上表说：“吐蕃人劫持了会盟的我方人员，他们的*队已经接近了临近的州镇。（虏劫盟者，兵临近镇。）”唐德宗大惊，他命街使将韩游瓌的表章传示柳浑。第二天一早，唐德宗对柳浑说：“你一个书生，预料敌情竟然能够这般确切啊!（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其审乎!）”唐德宗见吐蕃人要来，又生出再次出逃之意，大家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癸酉(二十一日)，唐德宗派中使王子恒带着诏书给尚结赞送去。中使来到吐蕃边境没让进去，只好悻悻而返。浑瑊则留在奉天驻扎下来。

甲戌(二十二日)，尚结赞来到原州故地，他对被俘的崔汉衡等人说：“我治办了金枷锁，原来是准备用它来囚禁浑瑊，好进献给赞普的。现在浑瑊跑掉了，却空自捉住你们这些人。（吾饰金械，欲械瑊以献赞普。今失瑊，虚致公辈。）”尚结赞又对马燧的侄子马弇说：“马匹是我们胡人的性命，当时我在河曲时，春草还未萌生，马饿得抬不起脚来。在当时，如果马侍中渡过*河袭击我们，我们便会全*覆没了!我们请和能够成功，全赖马侍中从中出力。如今我们得以全*而返，怎么能够还扣留他的子孙呢!（胡以马为命，吾在河曲，春草未生，马不能举足，当是时，侍中渡河掩之，吾全*覆没矣!所以求和，蒙侍中力。今全*得归，奈何拘其子孙!）”于是让马弇和宦官俱文珍、浑瑊的部将马宁等一起回国，而将崔汉衡等人分别囚禁在河州、廓州和鄯州。唐德宗听到尚结赞的话后，由此便开始嫌恶马燧了。

六月丙戌(初五)，唐德宗任命马燧为司徒兼侍中，免除了他副元帅、节度使的职务。

当初，吐蕃尚结赞憎恶李晟、马燧、浑瑊，他说：“只要能除去这三个人，唐朝便可以图谋了。（去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他离间朝廷使其对李晟不再信任，通过马燧向朝廷求和，打算通过捉住浑瑊来陷害马燧，使他们两一起受到惩罚，这样他就能够趁机放纵兵马直接侵犯长安。不料浑瑊最后走脱，只好作罢。张延赏因和李晟不和而一力促成会盟，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他又惭愧，又恐惧，于是推托有病不再处理朝中事务。

吐蕃尚结赞以求和为名，施下了一个连环计，准备一石三鸟，一举解决当时唐朝的三个重量级人物。由于德宗不德、宰相内斗，让此计差点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