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梭银梭,
我小时候流行一首歌，“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记忆中校园里的大喇叭广播里经常会听到高亢的女声唱起。年轻的音乐老师则在某一天把歌词抄写黑板上，一句一句教大家唱。歌词的后半部分我基本忘记了，只记得老师的粉笔碎屑在下午的光线中飞舞，有些落在她的杯子里，里面泡着蜷曲的金银花。她对粉尘似乎毫无觉察，每次开口重唱一遍前就清清嗓子，喝一口茶水。
从教室的窗外看出去，就是柔若无骨的柳树靠着外墙。那时候还是土坯的矮墙，别人家的枝枝蔓蔓从外面爬过来，有时被淘气的孩子们拽下来，于是学校的邻居们便拿着花苞未开的残枝败条来告状；第二天也就会看见一些熊孩子在墙角被罚站。我的座位恰好能看到校园那一角，我总是在充满光线的下午朝着那个方向发呆，有时会偷偷想，音乐老师杯子里的金银花是不是从告状的大人手里的枝蔓上摘下来的呢？
一个朋友家也种了一大株金银花，从院墙上爬上去，一到春夏就是一墙绿蓑衣。常处岭南地界，对满眼的绿意产生了审美疲劳，完全提不起兴趣。倒是朋友一家子提个小篮架个梯子摘金银花的样子颇让人心动，立刻冲上去，捋一把。白色金色的花朵，纤细清凉，吐出长丝一般的花蕊。捧在鼻子底下嗅一嗅，苦清的香气似乎在告诉人们，它饱含凉意，可以消解热*。友人家把摘下的花朵平铺在报纸上，晾晒于平台，白色*色花蕊交缠在一起，仿佛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是阳光散落在沙滩上，等待着水雾渐渐散去。水分干后金银花就可以收集起来泡水喝了。我没来由地想起小学时代的音乐老师和她那个透明的玻璃杯子，也突然想到了“金梭和银梭”。眼前这景也正好是金梭银梭呢，像太阳的光芒也像月亮的辉映。花木也是日月之菁华啊，它们默默生长过许多日夜，被人们忽视也被人摘取。
波兰诗人米沃什有一首著名的诗歌《礼物》，其中写道：“如此幸福的一天/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我以前不知道忍冬花就是金银花，“忍冬”更好地表达了这多年生的藤本植物柔韧的品性。它虽然依托高墙或棚架，匍匐一生都在不停向上长叶、开花。
后来我去搜了《金梭银梭》这首歌，才蓦然想起它的大意，是激励人们珍惜光阴努力生活。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日光饱满的下午，心不在焉地跟着老师哼着歌，眼睛望向隔着排排柳树的外墙。仿佛我早已知道，人们的金梭和银梭必定要在高墙之外，也必定不在一杯落进粉尘的水中。我只记住了岁月中悄然的细节，就像太阳和月亮只照着我，那醒着的、凝神的片刻。